古 典 意 趣 有 跡 可 循 劍
羅賢淑 /89年1月31日
 
  金庸小說一向被讀者與評論者認為極具中國古典意趣。這份古典意趣的經營,在筆者看來,金庸所運用的技法大略有三:一是加入了古代(此指含清朝以前)的真人與實事;二是將書中人物的思想觀念、生活習慣安排得類似古人;三是在書中直接引用傳統文學,或予以鎔鑄脫胎。

加入古代真人實事的寫作方式,是最容易使讀者直接感受到小說具有古典意趣的。其中典型之例即是《鹿鼎記》,因為該書大量敘及了康熙一朝之重要史事,更何況金庸本人亦曾有《鹿鼎記》一書「毋寧說是歷史小說」之語。

如果認為《鹿鼎記》的風格與形式,在金庸小說中屬於「另類」,不宜為例證;那麼不妨來看奠定金庸武林宗師地位的《射鵰英雄傳》,該書中就敘述了有關成吉思汗、丘處機等人可在史籍內查考到的事蹟。倘若我們從金庸對其舊版小說的修訂觀之,則更可以清楚地看出金庸是樂於在創作時挹注史料的,例如:他在修訂《碧血劍》時,不但加入了趙率教其人其事,也根據《明史•流賊傳》交代了李岩與紅娘子的背景。

著意安排書中人物的思想觀念、生活習慣與古人相合,嚴格來看,其目的雖然只是在符合小說的時代背景,但確實也是使小說具有古典意趣的重要因素之一。否則同樣設境於古代的古龍小說,為何會予人現代感,主因便在所塑人物之整體表現不類古人。

金庸小說人物之思想觀念合於古人之例,最為顯明者,即如各書中的男性主要人物都講義氣,而除了韋小寶這個小傢伙之外,也都具有「懷仁義生死以之」、「為理想不求回報」的共同美德。事實上,書中其他的正面人物,也都是以忠孝節義為先。至於女主角則不論性格是溫和或刁鑽,則均抱持「嫁夫從夫」、「從一而終」的固有觀念。至於生活習慣,以娛樂為例,則融入書、畫、琴、棋、詩、酒、花,此便渲染出濃厚的古代中國氛圍。

金庸小說之古典意趣的呈現方式,亦有將傳統文學直接引用或鎔鑄脫胎而為之者。直接引用之例,令筆者印象最深刻並由衷感動的,乃是《神鵰俠侶•第三十八回生死茫茫》中,楊過思及蘇東坡悼亡詞──〈江城子〉,此詞淺顯易懂,情深意真,而悲切的程度則一如楊過。除了直接引用詞之外,金庸也曾多次引用散文與曲。散文之例,譬如引用《老》、《莊》之文;曲則有張養浩的〈山坡羊〉。至於在鎔鑄脫胎方面,最明顯的例子就屬對唐傳奇〈虯髯客傳〉之人物與情節的模擬,例如:〈虯髯客傳〉中有「男女青年的戀愛,男的是豪傑,而女的是美人」,金庸筆下就有袁承志與溫青青、郭靖與黃蓉、令狐沖與任盈盈等,英雄配麗人的安排;〈虯髯客傳〉中有化裝的逃亡,金庸筆下就有林平之的易容求生;〈虯髯客傳〉中,有「意氣相投的一見如故」,金庸筆下就有段譽與蕭峰初見時的惺惺相惜。

由此可知,金庸小說得以呈現出濃厚的古典意趣絕對是有跡可循,並且是能夠讓習作者依樣畫葫蘆的。不過,話說回來,習作者要模仿可不容易,得先多充實腹笥。待書卷醞釀深後,還得有能力做洽切的表現,以免引來畫犬之譏。